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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然1

  何笑然第一次见罗芊怡,是在罗芊怡的演奏会上,那个时候,她还没能真正走到罗芊怡面前去,她只是报社的一个实习生,只能跟在自己老师的后面,看着老师采访她,负责拿着一个小本子学习记录。

  

        她看着眼前的罗芊怡,竟然看得入了迷,忘记了移动自己手中的笔,讶异于世上竟然有生得如此好看的人,举手抬足皆是风情,简直刷新了她的认识,她感觉自己心灵都受到了洗涤。

  

  罗芊怡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一支漂亮的羽毛若有似无地从何笑然心尖上扫过,勾得人心神不宁,却又莫名的快乐满足。

  

  那时候的何笑然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罗芊怡对何笑然的第一印象却是——呆。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实习生,总是用这种如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于是她也看了何笑然一眼——嗯,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一头齐肩短发,几根刘海被汗黏住了,胡乱地贴在她的额头上。

  

  是一个像小汤圆一样的姑娘,白白,圆圆,甜甜,糯糯。

  

  她看何笑然的这一眼,可把何笑然吓坏了,笔都差点握不住,这种一直盯着人家看的冒犯行为被发现了,谁都会慌的。

  

  罗芊怡倒是被她这慌张心虚的模样逗笑了,小呆子一样。

  

  一直到采访结束,这个小呆子都没敢再抬起头来,罗芊怡更想逗她了,问她:“你叫什么?”

  

  许是没料到罗芊怡会问她这么一下,何笑然抬起头来,还一副呆呆的模样,接着便用极小的声音回答道:“何笑然。”

  

  “何笑然。”罗芊怡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然后说道:“真好听。”

  

  看见何笑然有一根头发吃进嘴巴里了,罗芊怡用手轻轻地帮她拨开,小呆子的脸软软烫烫的,而罗芊怡的手指冰冰凉凉的,何笑然触电一般地颤抖了一下,又痒又酥。

  

  罗芊怡走后,何笑然轻轻地摸了摸脸颊上被罗芊怡触碰过的地方,转过头看罗芊怡离去的背影,她穿着一条黑色长裙,曲线玲珑,何笑然终于知道什么叫摇曳生姿了,就连高跟鞋落地的声音,都带着一丝只属于罗芊怡的韵味。

  

        她们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医院里,距离第一次见面,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这期间,何笑然听说罗芊怡遭遇雪灾失忆导致失去了拉小提琴的能力,又听说她突然回归举办了个人演奏会。

  

  而何笑然自己平静的生活,也在萧尚麒突然出现在自己工作的城市时,被彻底打乱,他突然说他也喜欢她,她跟他牵手,拥抱,亲吻,做一切情侣会做的事情,她幸福得什么都不愿去多想。直到手里拿着一张早孕的检查单却看见了萧尚麒身边那个长得跟陈菲儿极像的秘书,她才骤然清醒。过年的时候,她一个人在洗手间里呕吐,直到吐出了血丝,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自己,她突然就做出了决定,打掉肚子里的孩子,跟萧尚麒分手,一气呵成。

  

  跟萧尚麒,她什么都不说,他追问了很久之后也慢慢失去耐心了,留下她,拖着消瘦虚空的身体,每天下班后到医院里打消炎针。

  

  只是这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去医院打消炎针,却是遇到了罗芊怡,罗芊怡穿着一件极不合身的宽大白色外套,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牛仔裤,戴着帽子,乌黑柔顺的长发乖巧地披在她的肩上。与上一次的黑裙红唇相比,今日的她看起来,则是温和素淡得多,但仍是冷漠疏离。

  

  大概悲伤的人更容易感知到另一个人的悲伤,何笑然确信罗芊怡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而且是很严重的坏事,眼光向下便看到她左手上的绷带。

  

  她的手受伤了?何笑然突然就明白了,见她从医院的一个小侧门溜出去了,心下一惊,赶紧跟了上去。

  

  最后跟着她走到了江边,这是一条很长的沿江步行道,这一段很少有人来,就连护栏豁了一个口,都没有及时修理。

  

  江面上,乌云盖顶,天空黑了一大片,空气闷热潮湿。

  

  何笑然看罗芊怡对着江面发呆,有好几次,她想上前去,但最后都忍住了。

  

  直到她看见罗芊怡朝着那个护栏断裂的地方走去,才疯了一样地跑过去,在罗芊怡俯身往下的时候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她飞扬起来的外套下摆。

  

  最后她们双双摔在了步行道上,柔软的身体往地上砸,发出的是一声闷响。

  

  何笑然垫在罗芊怡下面,摔得最疼,原本就没有恢复好的身体,此时此刻一阵阵的钝痛。

  

  罗芊怡往下摔的时候条件反射地用那只伤手撑住地面,使得伤口再次裂开,有鲜红的血渗出。

  

  在彼此的喘气声中,她们就这样维持着摔在地上的姿势,似乎谁都没有力气爬起来。

  

  过了一会儿,天空飘起了雨。

  

       罗芊怡艰难用手臂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看着依旧倒在地上的何笑然,问道:“你是谁?”

  

  毛毛细雨落在头发上,像缀在黑色绸缎上的水晶石,何笑然看见,罗芊怡长长的睫毛上,也挂满了水珠。

  

  “我是谁不重要,好好活着最重要,不可以寻死!”何笑然说,她还是没有能爬起来,身上太痛了,缓不过来。

  

  “你不必多管闲事。”罗芊怡站起来,又看了一眼何笑然,对她说了一句谢谢,接着便转身离开。

  

  雨下大了,何笑然清楚地看见有血混着雨水顺着罗芊怡左手的手指滴落下来。

  

  “诶罗芊怡!”何笑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爬起来,一边喊一边摇摇晃晃地朝罗芊怡走去。

  

  突然被喊名字,罗芊怡停住了,回过头,问道:“你认识我?”

  

  其实在江城,认识罗芊怡很正常。

  

  “你的手流血了。”何笑然没有回答她,只是抓起她的手,看着那已然被血水浸透的纱布。

  

  “我带你去医院。”何笑然说,接着便拉着她走。

  

  罗芊怡停在原地,说:“别管我了,你回家吧,一只烂手而已。”

  

  “这不是烂手,会好的!必须跟我走!”何笑然的态度是少有的强势,半拉半扯地将罗芊怡塞进了出租车里。

  

  避开了罗芊怡之前就医的那家医院,去了另外一家医院,就在何笑然家附近。重新包扎好了手,何笑然又直接将罗芊怡带回自己租的房子。

  

  “你就这样将陌生人领回家?”走在破旧黑暗的楼梯上,罗芊怡问何笑然。

  

  “你不是陌生人。”

  

  “你之前采访过我,是不是?”罗芊怡想起了记忆中那个圆圆呆呆的小实习生。

  

  “是,你想起来了?”

  

  “何笑然。”

  

  “对!你还记得。”

  

  何笑然转动钥匙,门就被打开了,这栋楼虽然年代久远,破旧不堪,可是一打开门,何笑然租的这间屋子里,却干净整洁,沙发上摆放着的毛绒小兔子,更是平添了一丝温馨的气息。

  

  “进来吧。”见罗芊怡站在门口不动,何笑然拉起她的手把她牵进了屋子里,一边俯身给她拿了一双拖鞋,一边说:“你先在我这里住下吧,等你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再回去。”

  

  “回去哪里呢?我已经没有去处了。”罗芊怡喃喃自语,所有人一定都希望她消失,希望她死。

  

     “死了更好,越早越好。”罗芊怡有些失神地说道。

  

  “乱说!”何笑然握着她的手,对她说:“虽然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是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的手也会好的,好好活着才有希望!”

  

  罗芊怡朝她笑了,这样的笑,传达出来的不是快乐,而是更深的悲伤,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好笑一下了。

  

  “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你这样的小孩子,懂得什么是苦吗?”

  

  罗芊怡竟然说她是小孩子,何笑然觉得心酸,她是小孩子,她可是刚刚才打掉了一个小孩子,她会不知道什么是苦?

  

  何笑然说:“我......的确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活着,你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跳入冰冷的江水。”

  

  “我不是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我是很坏的女人,眼里只有利益,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我会利用所有人为自己铺路,我......”

  

  “不是的!”何笑然捂住了罗芊怡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是不是很多人这样说你,才让你相信了你是这样的人?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一群装模作样的伪君子!”何笑然气愤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维护我?”罗芊怡心里升起了一丝警惕,她早已习惯了名利场的阿谀奉承与勾心斗角,与真心相比,她更相信人性的自私与趋利性,你对我好,一定是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吧。

  

  可是一对上何笑然那双圆圆的眼睛,罗芊怡便很难将这些心机算尽的龌龊行为对号入座到何笑然身上。何笑然的眼睛,有一种带着善意与温暖的清澈,真诚往往最打动人心。

  

  “我没有在维护你,你本来就不是那种人。”

  

  “为什么那么笃定?”

  

  为什么?何笑然也不知道,可她一见罗芊怡就很喜欢她,很想靠近她,保护她,虽然这听起来有点可笑,一个普通的报社记者,要保护身份地位皆在她之上的罗芊怡。

  

  “不知道,一种感觉,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何笑然只能这么说。

  

  罗芊怡心中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在她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何笑然,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明明她们素不相识。

  

  她寻求死亡,是因为失望,对所有东西失望,没有抓力抓住她,她无法留在这个世界上,可是现在,这个圆圆呆呆的,像小汤圆一样的女孩子,毫不犹豫,毫不吝啬地给予了她最大的善意与关心。

  

  对于深陷黑暗的人来说,一点点的光亮是多么的珍贵,多么令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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